陈从周造园思想实践与理论及其研究述要(5)
在这两园的修复重建实践中,陈从周贯彻了他的造园思想,在《说园》中,他曾有系统阐述:“旧园修复,首究园史,详勘现状,情况彻底清楚,对山石建筑等作出年代鉴定,特征所在,然后考虑修缮方案。如裱古画接笔须反复揣摩,其难有大于创作。必再三推敲,审慎下笔。其施工程序,当以建筑居首,木作领先,水作为辅,大木完工,方可整池、修山、立峰,而补树添花,有时须穿插行之,最后铺路修墙。油漆悬额,一园乃成,唯待家具之布置矣。”[32]水绘园与天一阁东园,可说是陈从周旧园修复思想的两次重要实践。
2.2.3 安宁楠园
陈从周在《滇池虽好莫回头》的小文中记录了他对营造昆明安宁楠园的构思:“我来昆明不是‘游’,也不是‘白相’,我是为昆明添美。我得首先完成园的构思与实地情况配合协调,决定了‘楠园’的设计。因为这园是以楠木为主题,象征了云南的特征。所以从建筑材料,到园内配置的家具、匾额等,都是用的楠木,这是本乡本土的出产,不必舍近求远了。”[39]
安宁楠园位于昆明市安宁区百花山公园内,是一座“严格按照古典园林法则营造的新园”[40]。陈从周在整个楠园兴造过程中,可以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这一方面使这个作品成为他唯一完全按照他的造园思想和理论实践而出的遗世杰作;另一方面,正是楠园的修造,使陈从周多年坚持的当代造园得以被验证和实施。对楠园造园,陈从周在园成之后所书《楠园小记》中写道:“园有水一泓。倚山垒石,亭馆参列,材采楠木为之,故曰楠园。”将园林主景意象、山水格局、建筑排布,寥寥数笔,勾勒显现。而“园可以闲吟,可以度曲,更容雅集举觞,秋月春风,山影波光,游者情自得之”,达于与昆明自然山水风物“神仙高境、山水信美”融于一体的境地[41]。
周宏俊等近年来对陈从周楠园修造过程及园林做了初步的分析,指出:“安宁楠园作为陈从周先生唯一的完整作品,充分体现了集中于《说园》等著作中的造园理论与思想。”[42]“造园可以遵古为法,亦可以洋为师,两者皆不排斥。古今结合,古为今用,亦势所必然,若境界不究,风格未求,妄加抄袭拼凑,则非所取。故古今中外,造园之史,构园之术,来龙去脉,以及所形成之美学思想,历史文化条件,在在须进行探讨,然后文有据,典有征,古今中外运我笔底,则为尚矣。”[32]足称确论。
3.3 梓翁护园:质感须存真
3.3.1 质感存真
陈从周在《说园》中针对园林的当代修复和保护,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那就是“质感存真”。陈从周在《说园(五)》中指出:“质感存真,色感呈伪,园林得真趣,质感居首,建筑之佳者,亦有斯理,真则存神,假则失之。园林失真,有如布景。书画失真,则同印刷。故画栋雕梁,徒炫眼目。竹篱茅舍,引人遐思。”[32]对于什么是“质”,陈从周引征明末钱澄之记黄檗山居的例子,并点评其论“妙在拈出一个‘质’字”[30]。在如何理解陈从周先生提出的“质感存真、色感呈伪”的问题上,王鲁民认为:“‘质感存真’,就是文化逻辑的必然性;‘色感呈伪’,则是具体处理的偶然性。这种必然性和偶然性的碰撞,提供了面向未来的可能。”[28]由是理解,“质感存真”的本质是陈从周在豫园东部保护实践中关于在我国传统园林当代修复重建过程中,如何对待传统遗存,如何在当代“接笔”华章的关键思考和核心理念。
当然,对于陈从周而言,园林只是一个具体的载体,但却绝对不是唯一的载体——他更倾向于将传统文化视为一个统一、完整和连续的发展进程。也因此,园林便不仅仅是一个个具体案例的存续,更是所在场所、城市空间乃至自然文化环境的承载体。“质感存真”的提出,基于传统文化整体性的认识,将“文化真实性”的续延危机问题,通过园林个案的修复、园林所在城市空间场域的保存乃至自然环境的保护,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不仅是关于传统园林修复的思想,也是在当代有关文化存续过程中如何“重视约束寻求、强调文化真实性”的核心理论命题[28]。
3.3.2 由园及城
朱宇晖在《“浙派”的“气骨观”——陈从周造园思想的另类解读》一文中,对陈从周造园思想的具体源头做了讨论,认为浙中“自然与人文环境对其园林、建筑空间逻辑的综合影响”,是陈从周诗书画艺术观与园论所以凭据生发的人生经验基底,也点出了陈从周跨越学科领域而汇于造园一艺的线索[43]。但是,在陈从周长期“调查—思考—写作—实践”的思想往复过程中,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是,陈从周不单是讨论古典园林本身的具体内容,而是将中国传统园林置于一个更宏大的体系之内加以审视、讨论、反思。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便是园林所在的城市、自然与文化的宏观环境。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古建筑园林调查始,这种对于传统文化存续的危机感,始终贯穿陈从周整个的学术生命。其中,尤以苏州、扬州两地为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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